林清如亦想到了这一层。
那日从上书房出来就知道,皇上对于六皇子搅弄朝堂风云的责罚,无异于是高高拿起然后轻轻放下。虽然已经对这样的处理有所心里准备,林清如到底还是有些失望的。
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被无辜牵连的大臣家眷,都比不上他作为天潢贵胄的身份。权力向来如此。
深秋的风裹挟着肃杀的氛围,来得又急又猛。自从上次面圣之后,花间楼便长久地挂上了打烊的牌子。闹市繁华,花间楼在这萧瑟秋风之中,显得格外门庭冷落。
立冬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已隐约带来几分秋末初冬的寒意。在踏入花间楼之时,林清如的墨色斗篷上沾满了细丝一般的雨。
容朔与三皇子在花间楼等她。
太子之位仍旧悬而未定,朝臣们揣测圣意,议论纷纷传入市井之中。一说六皇子失了圣心,再无转圜之可能;二说皇帝偏爱贵妃与六皇子,降罪不过只为平息事端。
容朔轻笑着说起市井传言之时,三皇子面容依旧冷峻,“没有什么意外,是一早就能猜到的结局。到底何佑惇案已经过去多年,自然不可能似刚发生那般郑重待之。”
贵妃受宠多年,顾云淮亦是讨人喜欢的性子。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父皇也不例外。更何况,洛家长袖善舞,在朝中经营多年,岂是这般容易倒势?
林清如亦知道,不管市井传言是哪种可能,皇上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至少,他并不想过重地处理六皇子。六皇子仍有起势之可能。
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方才上演到一半,林清如知道六皇子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毕竟,他也还有一张底牌未用。
他们在赌。赌六皇子会不会沉不住气。
三皇子这时突然说:“父皇的病,来得有些奇怪。”
突如其来的话必然有其用意所在。林清如与容朔对视一眼,眸中的默契清晰可辨。看来,他是沉不住气的。
而此时的宫中,因为软禁的缘故,六皇子的殿宇显得冷落了不少。
殿门大敞,寒风灌入殿中,将重重帷幔吹得飘摇不定。雨丝从檐角滴落而下,凝成一条仿佛被无限拉长的透明细线,随着“啪嗒”一声,砸在石阶之上。
六皇子坐于殿中,他被软禁已近半月,却依旧只是淡然自得地摆上了一盘棋局。棋盘之上黑白分明,落子之时响起微微清脆的碰撞。
有黑衣下属跪在他的身侧,朝他一一说起近日朝中大臣的动向与议论。
在听及不少大臣有向三皇子靠拢的心思之后,他只是轻轻嗤了一声,“也好。有异心之人,我怎敢再用?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了也好。”
“那殿下可是想好了?”
“父皇优柔寡断,始终摇摆不定。终究是要有这一步的。倒是小瞧了林清如。”他眸色沉沉地看着那盘棋局,“这次本想将她料理了,没想到她竟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说着,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她竟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若是能安稳坐到太子之位,我本不想到这最后一步的。”
他想,等到功成身就那一日,他一定会给林清如一个,不算那么痛快的结局。当然,容朔与顾云清也是。
六皇子的脸上露出近乎阴森的诡异微笑,他手中的黑子再次落于棋盘之上,“也罢,既然她们出手了,我也不能让她们失望啊。”
皇帝受了林清如的挑拨,已然对他生了不满之意,立顾云清为太子之事时间问题。若等到顾云清继承大统时再动手,那便是谋朝篡位,名不准言不顺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块将令,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叫外祖准备吧。”
最后的胜利,一定是他的。
只是这看似密谋的惊天之举并未给京城的寻常百姓带来多少不同,一切依旧是那样平静而安宁,与昨日的生活并未有什么不同。太阳照常升起,人们照常作息。
只是花间楼不开了。而容朔也一天天忙了起来。
冬至那天,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先是细细碎碎的雪粒飘摇而下,随后而来的是鹅毛大雪如柳絮般狂舞纷飞。
恰在此时,叶水柔派人请林清如小聚。她在屋内备下了热气腾腾的锅子。林清如从风雪之中赴约而来,刚一掀开帘子,便有热烘烘的暖意铺面而来。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是令人食指大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