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锈色》作者:徐锐
文案:
为寻找杀死儿女的凶手,孙荞从箱底翻出她的长刀,朝着江湖上路了。
第1章雾隐之神01
太久没握刀,她的手微微发颤。
密雨中金火迸溅,孙荞足尖点地、纵身后翻,挥动长刀切断雨丝,同时砸歪了偷袭者的鼻尖。
还未落地,身后风声袭来。孙荞一足踩定地面,一足后踢,踢中身后那人举剑的手腕。剑打着旋脱手飞出,扎向坐在地上捂着流血鼻子的男人。惨叫声中,灰色影子闪到他的面前,“当”的一声,剑尖擦着那人脖子,扎进他身后的石头。
是孙荞在千钧一发时握住了剑柄,救他一命。
两条汉子面色乌青,捂着伤口连滚带爬跑了。
社稷飘摇,时生乱匪。这两个山贼在山脚茶摊为难卖茶翁,歇脚的孙荞出手相助。不过几招来回,争斗已经终止,她的刀甚至还未出鞘,仍静静在靛蓝色刀鞘中沉默。
丢了那把陋剑,孙荞回头:“老人家,此处不可再留,你……”
卖茶的白发老翁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女侠饶命、饶命……”
他吓得狠了,语无伦次,孙荞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孙荞只得叮嘱:“他们还会再来,今日立刻离开此地,不要耽搁。”
转身牵驴走出几步,她又回头:“老伯,你见过货箱上挂着池州绳结的货郎么?绳结这个模样……”
老翁趴在地上发抖,头都不敢抬。孙荞比划也无用,只好戴起笠帽,骑上毛驴,继续往雾隐山去。
过了雾隐山,便是池州城。池州位于澄衣江畔,云集天下船舶,汇聚万千商贾。黄昏时大江化作一泓金色软水,绕池州码头迤逦而过,是为胜景。
孙荞沿澄衣江走走停停,十日后才到池州。才过城门便听见流言四窜:山脚茶摊的老翁被杀,下手的是一个女人,骑驴,戴笠帽,背上负一把靛蓝色长刀。说话的人作官兵打扮,言之凿凿:老翁如何被大卸八块,茶摊如何被打砸得一塌糊涂。孙荞听得愕然。
但无从辩解,只得转身走开。
流言渐渐夸张,那杀人的女魔头面目丑陋,额头长角、眼瞳喷火,又有无数怪兽跟随。演绎到后来,连传说中的雾隐山神都有幸出场,与魔头天上地下,好一番打杀。孙荞听得津津有味,可惜人多的地方她总被目光包围。
她把笠帽丢在墙角,回头看手上牵的毛驴。驴子乖巧,从无脾气,一路载着孙荞过山过河,此时默默舔她手背。孙荞心软了,这怎舍得丢?于是仍牵着它,拐了个弯,走进临街面摊。
池州水滑面出名,面片又阔又薄,佐以酱料、腌韭、笋干,再添几片煎肉,吃得舌头打卷。面摊上人也不少,孙荞正吃得酣畅,察觉有人看自己。她生来不怕别人看,黑眼珠一转,面摊干活的姑娘匆匆收回目光。看她的人不止这位少女,人们的目光紧紧包围她,让她皮肤生出扎刺的不适。
她很像流言中杀死茶摊老翁的“女魔头”:一张容长脸,眉毛粗杂,眼皮包住黑眼珠,看人时才亮起一星光芒,野豹子似的。幼时父母常说她眼睛“不客气”,孙荞也学过、也改过,可本性难改。
孙荞把长刀啪地拍在桌上。面摊的人呼啦全走光了,唯有少女鼓起勇气,徘徊着看她和桌上的刀,忍不住好奇:“这刀你真的用过?”
“杀过人。”孙荞说,“别碰。”
少女立刻收回手,卖面的夫妇面色恐惧,手里的碗筷哐哐乱响。孙荞吃完一碗,放下铜板:“问个事,你们池州最大的官儿,是不是叫孟玚?”
池州最大的官儿确实是孟玚,身任知州。知州府衙门禁森严,孙荞刚走到门口,便有官兵问她来历。
“我找孟玚。”孙荞说,“你们告诉他,我是孙荞,‘原野家家种荞麦’的荞。”
那年轻官兵忍不住笑:“孟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孙荞:“你且禀报。他一定见我。”
她平静笃定,日头下的影子箭矢一样笔挺。侍卫迟疑着:“……你等等。”
门前几株垂丝海棠,有小孩儿在树下玩掷钱戏。孙荞怔怔看着,忽听身后有人喊:“孙荞!”
孟玚身穿体面官服,却拎着衣摆从台阶上跳下,一脸惊喜笑容朝孙荞奔来。多么奇怪,天地一切在雨后的日色中混沌模糊,唯有眼前人面容清晰,他又跑得急,哪里有半分大官儿的做派?分明还是数年前那个一见到孙荞就会笑的狼狈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