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将谢幼训抱起来。
父女二人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哪怕是在半明半昧的灯光下,也像是两尊会发光的玉人。只是谢凛得权后,总是这样冷淡睥睨的姿态,瞧着只让人厌恶。
“郎中已经去了王家,请的是褚灵子。”
对方语调冰冷,不带感情。
王令淑心中却微微一跳,只觉得总算是能稍稍喘息过来。好在谢凛虽然冷血,却贵为三公,钱权于他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随便找的郎中便是妙手回春的名医褚灵子。
有褚灵子在,珩郎的病多半不会有事。
王令淑点点头,看向谢幼训。
“岁岁。”她轻轻一声呼唤,小女郎便已然读懂了她语气中的不高兴,在谢凛怀中剧烈挣扎起来,王令淑便说,“来我这里。”
谢凛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谢幼训白费了半天劲,气恼得张牙舞爪。
她小心翼翼看王令淑:“阿母……”
王令淑说:“方才棺材里躺着的,便是你的十舅舅。”
谢幼训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哭起来:“吓人……十舅舅……怎么能躲在棺材里……我不,我要看舅舅……舅舅吓人!”
孩子太小,不懂什么是生死。
她只知道,方才的棺材、丧乐、纸钱都吓人,喜欢的舅舅在棺材里更吓人。
谢幼训当时就受了惊吓。
此时听到她这么说,忍都忍不住,哭得脸色煞白。
“王令淑。”谢凛的话毫不掩盖怒意,却是将女儿紧紧搂进怀中,轻拍谢幼训的后背,警告她,“若是岁岁有好歹,珩郎便是出事,也怪不得旁人。”
王令淑没有理会谢凛。
她看着惊惧不已的岁岁,心口如刀割。
谢幼训从未见过十兄,也被十兄的棺材吓得哭……若棺材里躺着的是她的母亲呢?珩郎不比岁岁大几岁,又病着,亲眼瞧着自己父亲的棺材又如何恐惧难安呢?
阿兄听着这么多亲人的哭声……
纵在九泉之下,只怕也难安心。
“岁岁不怕。”王令淑走近父女两人几步,微微踮脚仰脸,抬手轻拍谢幼训的后背,轻声哄着,“岁岁有阿爹抱着,有阿爹呢,不怕。”
暖黄的灯光照在王令淑面上,眸光带着温柔。
谢凛淡淡垂眸。
远远看着,倒像是一家三口,在灯下依偎。
只是这样的温馨,没有维持多久。
今日玩了一天的谢幼训被哄睡了过去,谢凛将她交给乳母,让乳母抱回去睡觉。一时之间,王令淑和谢凛之间那点默契的克制,顿时消散得彻底。
王令淑疲惫地顿住脚步。
等着谢凛回去。
然而走在她面前三步的谢凛,也就此顿住。
男人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结着一层凛冽的坚冰。他从容隔着冰霜打量她,看够了,连语气都带着凉薄的嘲讽:“你这般形容,来主持府里中秋夜宴?”
王令淑扫一眼自己的衣裙。
早已凌乱狼狈。
谢凛日日命人安排她的衣着、行为、举止,将她当作傀儡人来控制,自然是要一个体面的当家主母。她不愿意当,他便逼着她表演,此刻发怒倒正常。
王令淑心中讥讽,面上却忍住了。
她被困在谢家出不去,珩郎的病还要仰仗他,此时不能得罪谢凛。
“我回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