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已经被淋湿,笔尖落上去,迅速便被洇开。王令淑迟迟没有起笔,她的脑中一片空无,迟钝得像是生锈的器物,强行推动反而疼得嗡嗡作响。
王氏接连传来的丧报,令她只能麻痹情绪,不念不想不恨不妄,做一个勉力而活的空壳人。
曾经灵气肆意的王十一娘,早就死了。
她写不出诗句。
她的手,甚至连握笔都已经做不到。
谢凛看着她煞白的脸色,抵触的神情,眸光随之阴沉下来。
他攥住王令淑颤抖的握笔手。
“给我写诗,就这么恶心?”谢凛迫使她握笔的手移动,在她越发激烈的挣扎中,冷冷开口,“只可惜,我不似旁人那样好脾气,对你百般迁就。”
他死死扣住王令淑的虎口。
原本与他角力的王令淑似乎轻颤了一下,骤然失去力气,由着他带动握笔的手。
片刻间,一挥而就。
雨水下得更大,很快就将这首诗打湿,消融在阴惨惨的秋雨里。王令淑右手虎口的旧伤疼得不住颤抖,浑身冒出一层冷汗,整个人仿佛彻底虚脱。
然而,谢凛仍在冰冷地注视着自己。
“你若想要。”王令淑抑制住战栗的本能,和强烈的作呕欲,缓缓说,“你等一等,我晚些时候写好了,让人送给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的冷笑打断。
他不再伪装,狠声道:“王令淑,此刻多看我几眼,都觉得恶心?”
王令淑惊异看他。
但她此时冷静了许多,知道至少现在,自己不能惹恼他。无论她如何抗拒厌恶,都不能拿珩郎的性命来看玩笑,整个王氏满门……如今只剩下珩郎一个男丁了。
珩郎不能出任何事。
她忍住浑身的冷意,语调尽量平稳。
“并非如此。”
“你脸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谢凛讽刺出声。
王令淑已经冷得受不了了,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沉默。
她不知道谢凛到底要她如何。
至少,他要的,她现下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到。
陷入沉默后,思绪又变得杂乱起来。
一如当年的场景,处处都在提醒着她,当年繁华热闹的王氏已然彻底倾颓。不久前,她坐在门口等到的,是十兄冰冷的棺椁灵柩。
她想救珩郎。
可救珩郎,只能求谢凛。
这个时刻提醒着她,当年任性下嫁,导致王氏走上一条不归路的人。
王令淑恍恍惚惚看到一柄分瓜果的银刀,很快又清醒过来。
不。
不行。
为了岁岁,为了珩郎,她得活着。
毋论如何难堪,她都得活着。
可活着……王令淑冷得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整个人彻底失去意识,直接栽倒在了桌案上,意识的最后只有清脆的响声。
……
他抬手将王令淑捞起来,唇边扯出冷笑:“又想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