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老夫人和屈修一前一后地漫步在自家的院子里,老夫人的脚步这时才渐渐缓了下来,她回过头,“现在心静下来了么?”
“静下许多了,母亲。”屈修低声说道。
“那现在可以说了。”屈老夫人转过身,目光笔直地射向屈修的脸。
屈修这时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反省道,“这事儿都怪儿子心急,听见月影参加游园会太高兴了,那些个细枝末节也忘了问,所以昨晚才……才那么一问三不知。”
“下次沉住气。”屈老夫人挥手,对这件事已经不再追究什么,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谨慎和好奇,“昨天晚上临时换衣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屈修略略俯身,“郑淑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月影原本要穿的衣服是前两天就定好了的,但是临出门前,她忽然抱怨头饰太重,压得难受,所以就自己把盘发给拆了,金饰也都丢在一边,最后就挽了个头插一根玉簪。这样一来原先的衣服自然就不搭了,宁嫔就帮她新选了一件素一点儿的……”
“胡闹。”屈老夫人听得嘴角微沉,“我看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宁嫔也跟着她一起起哄,什么场合穿什么,是她自己说了算的吗!她心里还有没有点最起码的自重!”
“哎娘,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真是阴差阳错,最后因祸得福了。”
屈老夫人厌弃地瞪了屈修一眼,等他下文。
屈修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昨晚跟着月影一块儿去御花园的那些人都看见了,储秀宫的那位打扮得和月影如出一辙!这要不是故意来挑衅的,就才奇了怪了。好在月影临出门前不知是什么福至心灵,突然换了装束,否则这穿着一撞,真是丢咱们的人。”
屈老夫人冷哼一声,斜眼看向屈修,“还不是你?不听我的话,非要进宫去和她说皇嗣的事情,要不是这件事惹得龙颜大怒,承乾宫里的宫人怎么会被大换血,她储秀宫的要来安插私人,哪会有这么容易!”
屈修脸上的笑容又微微僵了一下,但也只能点点头,赔笑说一声母亲教训得是。
“郑淑接下来打算怎么把宫里的线人抓出来,你问了吗?”
屈修听出母亲声音中的不满和冰冷,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谓的因祸得福……大概没有半点打动她。
“儿子问了。”屈修眼神略有些闪避,声音也比先前要消沉了一些,“但……郑淑的传话里只说她自有安排,让我们等着就是了。”
屈老夫人总算略略舒了口气。
所有的事听下来,也就只有郑淑的这一句话,让她觉得放心。
“游园会的小打小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月底见安湖的赏花会,不要再出这种事情。”说罢,屈老夫人拄着手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屈修连忙跟上,又把早晨去柏世钧家地遭遇悉数和母亲说了一遍。
“正常。”屈老夫人淡淡道,“一两次不行,你就多去几次,摆出诚心,他们就没法拒绝。我一定要再见一见这个柏灵——”
话音未落,两人就同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屈老夫人适时地收了声,目光凛凛地望着来人,“怎么了?刚才不是说了不要跟来吗?”
“不是,老夫人,”来人神情有些慌张,“老爷请夫人过去一趟,说是、说是……”
“是怎么了?”
“说是太医院今日出大事了,”那人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抬手擦了一把汗,又道,“老爷说事情紧要,而且看起来也和咱们家脱不了干系,所以……”
屈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那人不必再说下去了。
“这一天天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在新叶中闪烁的日光,“都在给我找事儿。”
……
太医院的书库是一处机要重地。
全国各地的医术,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原籍或复本。
秦康老爷子时不时会挑着无云的晴日过来晒书。他每次晒的书不多,一次最多大概也就二三十本书,但经年累月地下来,他心里顾念着那几柜子书都保存得很好,既无缺损也无受潮。
自从退下来之后,秦康几乎不怎么参与实际的诊断和救治,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和柏世钧一样,全都投在了对已有案卷的汇编上,只是他不像柏世钧那样遍历四野,所以只能从典籍着手,综合各家之所长,集太医院之力,合编一本当世的《建熙医典》。
除了这件事之外,秦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晒书,他几乎从不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干,要晒哪些书,怎么放置……秦康全部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