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长靴在上面不轻不重地碾了几下,确认寄居在人皮里的鬼物已经逃走了,裴不沉才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将逐日剑收回,正准备回屋时,却僵住了。
原本是门窗的地方,现在成了一面砖墙。
*
不敢点灯,怕又引来鬼物,宁汐只好摸黑坐着等。
她已经试了几次玉简传音,但密音都发不出去,传音阵总是刚刚凝结就被打散,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专门克制传音阵成型一样。
这样弯弯绕绕的手法,不像是鬼物,反而像是人的手笔。
难不成是有人特地在此处设阵想要害他们?
宁汐从晚上坐到日出,裴不沉都没有回来。
随着第一缕日光射进窗棂,整座风月楼就像活过来一样,嘈杂的人声交谈、厨房煮菜剁肉、店小二高声吆喝、奏乐叫好……全都如深水里的气泡一般浮现出来。
等不下去了,她快步走出门,捉住了眼熟的店小二:“你看见我哥哥了吗?”
店小二笑嘻嘻的:“客官说什么呀?您昨天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宁汐手一松,就让那嬉皮笑脸的店小二溜走了。
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宁汐把自己的去向写成一封小信,仔细地贴在桌板下,以大师兄的细心谨慎一定能发现她留下来的口信。
然后宁汐才跨步出了门下了楼,她在大堂转了一圈,还是和昨日一样宾客满堂、热闹非凡,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只是现在落在宁汐眼里,那笑容却显得无比诡异恐怖。
“客官要点什么?本店早膳有小羊羔肉烙饼,煮羊羹、炒羊杂、羊肉萝卜馅的龙眼小笼包……”
怎么全是羊,这家店是和羊过不去了吗,干脆别叫风月楼,改名羊肉开会算了。
“那就来一笼小笼包吧。”宁汐其实没心情吃东西,但饿着肚子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没办法捉鬼找大师兄。
食不知味地啃掉一笼羊肉馅的小笼包,宁汐抹了抹嘴,无意间瞥见左手边那桌的人从她坐下起就在吃,到现在还没停。
大清早的,那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胃口,居然点了一整只烤全羊,又肥又腻,他抓得十个指头上都油光发亮,嘴边还挂着嚼烂的碎肉油脂。
宁汐看得恶心得不行,可不知怎么的就愣是移不开目光。
她吞了一口唾沫。
她好像,又开始饿了。
那人吃完了一根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又拆下羊排开始啃,排骨太长,没有办法直接塞进嘴里,他却硬要囫囵吞下,嘴越张越大。
噗呲——
男人的嘴角撕裂了,鲜血混着唾液、羊油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宁汐吓了一跳,头脑骤然清醒过来。
“喂!别吃了!”
然而那男人没有停,他将嘴巴张到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宽度,然后将一整根肋骨塞了进去,狠狠咀嚼。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咀嚼声响起,男人腮帮子动了几下,才缓缓朝宁汐转过脑袋,露出被碎骨片戳的鲜血淋漓的牙龈,朝她笑:“姑娘有事?”
宁汐:“……没事,看您胃口好,您继续。”
男人又朝她笑了笑,转过头时宁汐甚至看见有一截羊肋骨已经刺穿了他的后脑勺,看起来仿佛他脑后长了根肉刺一样。
动静闹得这么大,其他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宁汐浑身发毛,起身的时候悄悄用裴不沉教她的开天目咒扫了一遍,果不其然,整座大堂里弥漫着浓郁的鬼气。
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也会被鬼气感染、同化成那吃羊排的男人一样,就赶紧向店小二打听了风月楼布局后上了楼。
整座风月楼是个回字形结构,四周是客房,分别由四条走廊连接,站在走廊的另一边,可以望见地下中央天井,是枯山水庭院,细沙铺地、竹筒流水、青苔印石,看起来还颇为雅致——如果这地方不是个鬼楼
的话。
宁汐一口气上了最高的三楼,逐层扫下来,发觉除了一楼用于摆桌招待酒菜之外,其余全是住宿的客房。
风月楼的生意确实很好,她一路走过,每间客房都住满了,只是奇怪的是,每间房里都只有一个人,或男或女,就是没见到男女同住的。
宁汐又想起之前她和大师兄一块听到的男女动静,若有所思:如果那不是客人发出的声音,就只能是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