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垣垂眸饮茶:“预期结果。”
“预期结果啊……”
崔芄眉心微蹙,那就有点不妙了。
屠长蛮没懂,眨眨眼:“别人交代了,难道不好?”
崔芄:“交代当然好,不好的是,对方太配合。”
屠长蛮:“配合难道不——”
“当然不好,”武垣膝盖一抬,大长腿搭到崔芄的矮榻边,“话说的那么快,那么乖顺,我还没问呢,自己就都交代了,是不是很像——怕我试出别的东西?”
李闲,必有秘密。
屠长蛮:“皮承明也说谎了,他嘴里简直没一句实话……那个申伯也是,看起来稳重能办事,实则更会骗人,杀人的会是他么?”
想了想,他又摇头:“还是这个失踪的马夫嫌疑更大,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如果是被灭口被当成替罪羊了,那也该有痕迹才对啊……”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找不到——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烛影跳动,将崔芄眉眼映的朦胧,如有暗潮涌动:“如果没有这个人呢,如果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假象呢?”
屠长蛮懵了:“没有……怎么可能呢?我亲眼见过这个马夫,问过话的,虽然他自卑瑟缩,一直耸着肩,垂着头,看不大清脸,但我记得很清楚,他皮肤总是脏脏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马粪,这个味道密道也里有,他必然走过这条路,密道这么机密的事,私会这么隐秘的关系,他一个马夫怎么可能靠的近,必是有人告诉他,除了枫娘子还能是谁?”
说着他又想起了一个人:“还有那个凌永,真的不是他?他看起来是招供了,奔着柔娘子来的,可他无法否认和枫娘子接触过吧,万一他说谎了呢,万一他其实才是隐在背后的人呢?你想想之前那一幕,他冲动到要杀皮承明,为柔娘子报仇,可他千里迢迢送尸骨过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见表妹最后一面?如果他杀了皮承明,关进了大牢,怎么见表妹最后一面,柔娘子对他来说,是真正的意义所有,还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这个倒不难。”
崔芄视线掠过放在外间的尸骨……已经不能叫尸骨,该叫遗体了:“我可再行试探确定。”
屠长蛮:“啊?”
这也行?
崔芄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当然行。
今夜三人碰头,整合了现有线索,清晰列出所有时间线,人物关系,证据指向,大概锁定的嫌疑人,接下来的具体展开方向,不同分工……进程可谓丝滑,如拼图一角一角逐渐嵌人,案子肉眼可见的清晰,想来很快,就可以缉凶认罪了。
之后大家各自安寝,各忙各的事。
崔芄要做的仍然是那具尚未完成的遗体,接下来的是没有在自己家,而是去了姜宅。
柔娘子和灼娘子的友谊,与破案关系不算太大,除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倒是没必要瞒着亲属,且康氏本就有所猜测,姜家丧仪做的真诚隆重,凌永也有所感,知道了两个姑娘的交往,更为唏嘘,商量着葬礼要不要一起办。
她们两个活着时做了朋友,却没能长久相伴,现在共赴黄泉,若知道对方就在身边,定然欢喜。
柔娘子在姜家十年,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姜家女儿,她自己也喜欢在这里的日子,凌永不忍心将她接走,康氏和姜年也舍不得,可另一头的灼娘子也是亲人,如何能放得下,崔芄说在这里做灼娘子最后的遗体整理,她们眼泪掉个不停,直说欢迎。
崔芄整理观感不太好的遗体过程,是不怎么提倡亲属参与的,因为一定会伤心哀恸,到现在这个阶段,反而不需要那么紧张,他真就在姜家准备好的院子安顿好,活做累了,还可以休息一下。
虽然只剩最后的面部整理工作,可这个工作也是最细致最庞大的,同样需要时间,他做的很细致,也不介意任何人过来看。
已经入殓纳棺的柔娘子他也看过了,凌永财大气粗,已经用上了冰,且他当时在处理遗体的时候,就用了一定的防腐手段,遗体保持完好,不用担心,遂他整个过程都很平静,不骄不躁,不疾不徐。
傍晚时,姜年来了。
没有打扰崔芄,就默默蹲在一边,看崔芄做事,看着他手下女子的脸,一点点丰盈起来,轮廓线条柔和,眉弓鼻尖又撑出气势,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姐姐长的,同娘亲很像。”他声音微哑,慢慢的,“家中长辈以前总说,姐姐长的像娘,我从没这么觉得,今日方知,是我错了。”
崔芄手中动作轻柔:“额头脸型像你娘亲,眉弓和鼻高,却是同你很像。”
亲姐弟,一母同胞,哪有不像的。
姜年眼角有点红:“我总是陪着柔姐姐,我姐姐……会不会难过啊。”
崔芄手停下,看向他。
姜年眼角有点红:“我小时候对姐姐没什么印象,回家的是柔姐姐,陪我长大,教我东西,同我拌嘴,会教训我,也会心疼我的,都是柔姐姐,我不知道她不是我姐姐,我以为我只有这一个姐姐,姐姐带我长大,我怎么尊敬心疼都是应该,可谁知我的亲姐姐并没有回来……”
“我听娘亲说过亲姐姐的事,也知道亲姐姐和柔姐姐的来往,柔姐姐是带着亲姐姐的遗愿,过来照顾我和娘亲的,柔姐姐是真心,亲姐姐也是真心记挂着我和娘的,她也很疼我,很关心我,牵挂我是不是过的好,能不能快乐长大,会不会好好成家立业……若是有机会,她一定会和柔姐姐一样,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没那么心疼她……”
他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