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别鹤的记忆里,杪杪似乎害怕很多东西。
刚到裴家时,杪杪已经4岁半了。
4岁半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这对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是有些不正常的。
如果非要裴别鹤形容,刚到裴家的杪杪似乎还没有摆脱某种“生存习惯”,如同忽然被养在动物园里的小狮子,他本能地还在维持着在草原上的警惕性,它在寻找能够藏身的安全之处。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杪杪就像一只不见光的小老鼠,每天走路也探头探脑、畏畏缩缩的,喜欢在别墅的各个角落里乱窜。
像是在玩儿“躲猫猫”似的,裴别鹤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小家伙。
譬如某一次,裴别鹤游泳回来想洗衣服,却发现杪杪竟然躲在了洗衣机的滚筒里,一张小脸憋得紫红紫红,吓得他扛起小家伙就向医院狂奔……
再譬如,裴别鹤心血来潮想翻翻幼儿园的同学录,于是搬出了柜子里尘封已久的大箱子,一打开盖子,掀起的浮灰把里头蹲着的小套娃呛了个半死……
像是在开盲盒似的,他每天都能开出一只新鲜出炉的小杪杪。
但是,裴别鹤之所以判断杪杪的躲藏是因为害怕某些东西,而并不是在同自己玩儿某种小孩子乐此不疲的捉迷藏游戏,是因为他每一次开盲盒,得到的小杪杪都是画着一副“哭哭脸”的,伤心又害怕的杪杪。
这种“躲藏行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大概是在杪杪知道沈沐的死讯后,“躲猫猫”的频率逐渐地减少,到后来,经过裴别鹤的纠正,杪杪几乎不会突然藏到大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既然是“几乎”,所以当然会有例外。
有一次打雷家里停了电,裴别鹤又一次遍寻杪杪不果。
最后,经过苦苦寻找,他终于床底下发现了哆哆嗦嗦的杪杪。
只见杪杪圆圆的小脸蛋儿哭花了,嘴巴死死地咬着胳膊,咬得出了血。
他好不容易把人哄出来抱进怀里,但小家伙的圆眼睛始终在骨碌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至此之后,裴别鹤猜到了杪杪是怕黑怕打雷的。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家伙每天睡觉都要开着灯了。
裴别鹤想知道杪杪为什么会如此害怕黑暗和雷声。
他开始尝试着去问杪杪,可是杪杪还是闭着嘴一声不吭,逼的急了,杪杪就会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咬他!
裴别鹤被杪杪咬伤了无数次,他盯着手腕儿上沾着口水的牙印儿,兀自纳闷儿。
杪杪其实不是不会说话,他记得小家伙妈妈来家里接他的时候,杪杪明明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要小裴哥哥”,但为什么现在又不说话了呢?
杪杪马上快要5岁了,竟然还不能与旁人正常沟通,这样裴别鹤很担心。
于是他跑去央求母亲苏迩,希望她能请医生看看杪杪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母亲带杪杪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确诊,杪杪是得了一种叫做“选择性缄默症”的病。
得了这种病的小孩儿,并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持久地“拒绝”说话,病因是因为极度焦虑和恐惧造成的心理障碍,因为心理障碍而导致言语能力暂时性丧失。
苏迩说这种病是需要有人“引导”的,裴别鹤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引导杪杪练习说话的任务。
于是,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后,裴别鹤都会抽时间去找找杪杪玩儿,绞尽脑汁地用各种奖励引诱杪杪说话。
不过事情当然没有那么顺利,大多数时候,是裴别鹤念得口吐白沫自我感动,一旁的小家伙该挖土挖土,该睡觉睡觉。
但是裴别鹤并没有放弃,日复一日地读书给杪杪听。
直到有一天,杪杪在花园里挖蚂蚁洞,裴别鹤搬了把小椅子坐在树荫下不厌其烦地念着童话故事——
“兔妈妈走到家门口,推了推门,门关得紧紧的,就一边敲门,一边唱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小兔子一听是妈妈的声音,一齐叫起来……兔妈妈亲亲红眼睛,亲亲长耳朵,又亲亲短尾巴,夸他们是好孩子。"
裴别鹤举着图画书,摇头晃脑、声情并茂地朗读着《小兔子乖乖》的故事,读着读着忽然觉得脚腕儿上像是缠了什么东西似的沉甸甸的?他移开书本低头一看,原来是杪杪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圆圆的眼睛里含了一汪泪水,扁着嘴慢吞吞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