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栎吃得满嘴油,胡乱拿袖子一揩,又抓起一块绿豆糕,“啊……糕点果然还是要软糯些才好吃。京城这绿豆糕香是香,可干巴巴的,每次吃都要噎半天。不过,这中秋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这时候给你送月饼啊?”
是啊……中秋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记得呢……
阿绫吃着家乡的味道,只隐约记得那日自己酒喝过了,却想不起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被这样记挂着,他思索了好久,依旧不知该回个什么礼。
太子殿下的晞曜宫在东,出了造办处,四喜却带他径直往南门走,走了足足一盏茶还要久,眼见着快要到宫门口了。
阿绫实在忍不住:“公公……不是说,去见太子殿下吗?”
“是,殿下正在天同门等您呢。”四喜马不停蹄。
“天同门?太子殿下出宫未归?”阿绫一愣,那是隔开外城与皇城的南门城楼。
今日是十月十五下元节,乃水官大帝生辰,天不亮,皇上的确是带着皇妃与一众皇子公主们,浩浩荡荡去宫城外的太庙祭祖,闹了好大的动静。可车架赶在午膳前便已回宫了啊……
“是。太子殿下预备去外城走走,没跟圣上同回。”四喜举手一指。
一架马车映入阿绫眼帘:“……可我……”
“阿绫公子宽心,赵主事那边奴才方才已经知会过了,不妨事。”四喜替他打开了雕花车门,催促道,“上车吧,时辰不早了,还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回来,殿下等着您呢。”
事发突然,阿绫愣愣被推上车架,直到马蹄声哒哒响起,他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云珩竟在宫外等他。
出皇城……他还以为要熬到过年……这便可以出去了么?
被那堵墙困住,足足十个月,处处都是冷漠的目光,他小心翼翼,不听,不说,不看,伏低做小,悬在头顶的利刃仿佛随时会落下,他简直要忘记外头的普通人是如何过活……他甚至险些丧命在大牢里……
他看了看手边的一叠衣服,展开来,一身雪青道袍和豆绿披风,面料轻且软,披风挂里贴了鹅绒,不带刺绣,素到一眼便知他们的主人是谁。
马车一路徐行,阿绫坐在四平八稳的车子里换好衣袍,闻了闻袖口,桦烛的奇特香气隐隐萦绕。
窗外喧嚣声渐起,阿绫忍不住掀开车帘,想看一看久违的市井烟火气,呼吸一口自由空气,可才探出头去,他的目光便被迎面而来的骏马所吸引。
银鬃沙马的背上,云珩今日披一件白,远看缎子上的暗纹提花随着马儿颠簸起落一亮一暗。
那人头顶的黑马尾,和那条银白色真马尾同频摇晃。
太子殿下抬手轻扯缰绳,威风的马儿徐徐停步,垂颈站在阿绫触手可及处。毛皮锃亮,阿绫忍不住从车窗伸出手去摸了摸纯白鬃毛,果然柔软。
“下车啊。”云珩冲他笑笑,翻身下马,衣袍翻飞,像朵流云轻盈落地,而后走近车窗,伸出食指轻轻戳在眉头处,“发什么呆,不饿吗。”
阿绫这才回过神,慌忙推开车门跳下去:“殿下……”
“在外头别这么叫。”云珩打断他,“怕别人看不破我的身份么。”
“……可……也不好直呼殿下名讳吧……”
阿绫话音刚落,便看到云珩微微怔住,又忽而一叹,没头没尾笑道:“……果然是喝醉了。”
“嗯?”阿绫一头雾水,他今日并未饮酒。
“没什么。我们假扮兄弟,你叫我哥哥就好。”太子殿下一脸认真。
“……这……”阿绫当即傻眼,“叫……叫……不……这不妥吧……”
也不是没叫过别人哥哥……认识的,不认识的,平日里都是张嘴便来,这位兄台,这位大哥。
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么称呼云珩有些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