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做衣服,宫里贵人们的吃穿用度都在内。那里可是聚集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沈如瞥了她一眼,“月俸是多,可在御前做事,不管得罪人还是出纰漏,都是担不起的罪过,动辄要掉脑袋的……要我说,不要也罢,不如安安稳稳留在玉宁。”
阿绫倒也没想那么远。
不过,若是他跟阿栎有机会进织造局,那沈如便也不必累死拼活为他们的将来铺路,可以清闲些过晚年了。
“老师,那我跟阿栎也去试试吧。”
说来也巧,织造局纳新当日正是宋映柔的忌日。
天不亮阿绫便醒了。
他穿戴整齐,洗漱干净,而后燃了几根香,跪在灵牌前:“阿娘,我今日要去织造局试试手艺了。老师说,当年您用不到两年就爬到了一等绣匠,如今我也想去试上一试。若是成了,以后老师便可以少些辛苦……”
不过跟阿娘多说了几句的功夫,他与阿栎赶到织造局大门前,眼前已是门庭若市。
前几日外墙就贴了告示,说是织匠,染匠,各纳一百人,绣匠只纳五十。可眼前这望不尽的长街乌泱泱挤满人头,少说也有千多人。
谁都知道这差事美,不少人从外乡千里迢迢赶来,想谋个好出路。
“织匠去北门!染匠去南门!这里只留绣匠!”门前的守卫扯着嗓子,重复喊着话。
“阿绫,我是不是要去北门啊!”阿栎凑近他耳朵。
“对,你快去吧。”他拍拍阿栎肩膀,“你那边若是先结束了不要等我,直接回绣庄去。”
“好。那我走了!”
阿栎跟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涌向另一个方向。
半晌之后,阿绫定睛一看,年富力强的男人们几乎全部离开了,只剩下自己鹤立鸡群,身边上到半老徐娘,下到豆蔻年华。
很快,大家便都注意到了他这个格格不入的男子,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上下打量,仿佛要把他看出个窟窿。
还好,翠金适时出现,将他拉到身边窃笑道:“那几个丫头片子盯你好半天了。”
没一会子,守卫也注意到他,好心提醒道:“说好多遍了,这里只留绣匠,赶快去北门。”
阿绫猜到会有人问他,平日里他偶尔在绣庄前厅做活,进门的人都会多看几眼,他早见怪不怪:“官大哥,我听到了,织匠去北,染匠去南。”
对方顿时有些傻眼:“啊……知道就行了……你,你刺绣啊……”
“是。”阿绫大大方方点头,反倒是看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
时辰一到,东门敞开,里头的院子里是几百张立的整整齐齐的卷绷绣架,上头还各搁着一只手持圆绷,架子一旁搭配着上百色丝线,院落一角堆满裁好的底布,绫罗绸缎,绢纺绡纱,应有尽有。
负责纳新考核的人穿一身石青色圆领补子,胸前背后都绣着白鹇。
阿绫认得这身官服,叶静远在任时,穿得便与这个类似,只是绣样有区别,正四品绣的是云雁。
这白鹇应是正五品。
看样子,制造局监督一职如今是降品了。
考官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本次纳新,绣院只招五十人,不过且宁缺毋滥,若是绣的不好,即使人不够也不予录用。绣地和丝线统统都自选,不给定题,请各位自行选择绣样,务必拿出最高水平,织造局不养闲人,想蒙混过关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全场哗然,刺绣,往细了做,那一件绣品可以绣上一个月,甚至一年,这要如何选题?
嘈嘈切切中,考官咳了一声,伸手指了指院子周边的一圈排屋,“虽说是自选,但考核只给大家两日的时间,累了,屋子里可以休息,渴了饿了,里头也有水和干粮点心充饥,期间可以随意取用。两日之后,我们以绣品的精细度与完成度,择优录取。”
两日……么……
他先前以为进来是要考验针法,不想居然开口就要一副成品,两日,二十四个时辰,他倒也没这样强逼过自己……阿绫来不及紧张害怕,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他抬起头,怔怔盯着瓦蓝的天,既然日子这样巧,不如绣些什么给阿娘吧。
阿绫默默跟在人群最后,去挑选绣布和绣线,几步路的功夫,心里便出现个雏形。
他没有着急开始,先进屋喝了一杯水,又重新净过手,拿软布细细擦干,这才走到绣绷前落座,将黛蓝色烟云绡上绷,固定拉紧。
他避开了华丽纷杂的大红大绿,挑出所需绣线。
除却深深浅浅的七种青蓝色,只一扎鱼肚白和一扎银线。
劈丝,穿针引线,一气呵成。
两手分别处于布料的正反两侧,他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便下了第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