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雪夜“那我们回家吧。”
除夕夜宴。
柳章独自入宫,赴宴。推脱不掉的应酬。
皇家父子、手足,欢笑和睦,觥筹交错。殿内灯火通明,照得人脸如千篇一律的假面具。杯中酒倒映着辉煌殿宇,天地共舞乐颠倒,今夕何夕。柳章静静坐着,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看他。上回中秋,江落也来了。
楚王府一共有两个席位。
柳章一喝酒,江落便怒目而视,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冲出来咬人。她从矮桌底下爬出,钻到柳章袖子里,东张西望。她指着龙椅说:“师父,你让他下来,我坐一会儿。”她把每块点心都咬坏,耐心消耗殆尽。
“我以后再也不来了!真无聊!”
“还有多久结束啊!”
“好困,师父我们回去睡觉吧。”
嘀嘀咕咕,抱怨,怨气冲天……柳章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牢骚。安分坐着不好吗?总是这里搞一下那里搞一下,害得他一心三用。既要应酬,提防自己旧疾发作,还要盯着她别闯祸。养姑娘和养男孩终归是不一样的。如果傅溶那么作,他早就让他滚出去了。他不能让江落滚,她真的会滚,生气,然后给他点颜色看。
宫里比外头规矩更重,柳章有所顾忌,只能谨慎。他竟也有受制于人、进退两难的时候。
这次江落没有来,旧疾也没有发作。
柳章却产生了一些错觉。
他想起,自己喝得有点醉。江落趴在他耳边问:“师父,你喜欢这里吗?”
柳章当时也觉得疲倦,说了句心里话:“不喜欢。”
江落道:“那我们回家吧。”
柳章道:“嗯。”
他答应她了,也确实准备回去。偏偏被太子叫住,留宿嘉月堂。他躺在榻上意识恍惚,心想江落可能已经坐上马车先行离开,但又想,万一没有呢。
天那么冷,马车里没有炉子,没有灯。那个傻子会不会一直等?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站起来,去找江落。神识即将坠入睡梦深渊,却悬着一颗心,不得安宁。直到舞姬来,江落赶到。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傻子真的在等他。
江落说道:“师父放心,我不会让别人进来的。”
有了江落,他可以安安稳稳睡上一觉,不再悬心。
他觉察出有个徒弟的好处。
可是没消停一会儿,江落又冒出个奇怪的问题:“你喜欢秦愫吗?”
柳章没有回答。
师父的事情徒弟不要瞎打听。
在他心里,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师徒有序,男女有别。父慈则子孝。师父不遗余力栽培浇灌你,你勤恳上进。如此,皆大欢喜,对谁都好。你要克制你放肆的行为,做一个令行禁止的好徒弟。他怀有这样的期待。
可江落没有那么听话。她只是表面看起来听话。
柳章望着杯中酒一点点凉下去。
你说出那样令人寒心的话,你让师父如何自处,如何不失望。
他把酒一饮而尽。
宫女上前,笑着劝酒:“楚王殿下再喝一杯吧。”
柳章把酒杯倒扣在案上,宫女动作顿住,停在半空中。
酒喝完,席该散场了。
柳章收敛心神,不再胡思乱想,道:“给我拿个食盒来。”
宫女微微愣住,道:“什么?”
柳章道:“我要装点心。”
宫女反应了一下,后退,拿来食盒。席上点心他没动。点心样式众多,是十二生肖的形状,栩栩如生。江落最喜欢吃甜点。柳章想把它们带回去,给她尝尝。
今夜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傅溶走了,家里只有他们俩。江落被困在冰冷的结界中,想必对师父恨之入骨。柳章却无能为力。他想去陪陪她。事已至此,谁也不能逃避。她如果好不了,他陪她一起放血。把魔血放出来,想必情况会有所好转。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一起去面对。
柳章提起食盒走出大殿。
宫道离马车有一段距离,他不得不步行。外头雪很厚,一个内侍为他打着灯笼。柳章踩着厚重雪层越走越快,转角碰到裹着雪裘的秦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