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回雪不解地问:“小姐,你不是想让那周大人以为你是那霍家女,暂且打消你的嫌疑吗?如何又让他去查霍家的案子,就不担心他挖出什么?”
孟珂轻笑一声:“他本来也没信。既如此,就再给他点东西忙吧,没准儿还能帮我一把。”
今日同他说了这许多,以周冶的性子,自是要去查曾怀义的旧事,还有霍家的旧案,可有得他忙的。
既然择不干净,这水……就该搅得再浑一些才好呢。
周冶果然直接奔回县衙,想找那霍家案卷看看究竟。
马车到了县衙门口,还未停下,涤砚遣去候在那里的听差便跑了过来,示意他们调转车头。
“大人,快别走前门进了!”那听差对着掀开车帘的洗墨道,“那个高升闹一天了,兄弟们都被吵得脑仁儿疼,简直脑袋都要炸了。他才刚消停会儿,一见您回来,又得可劲儿闹了。也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能闹!”
自找到尸首起,那高升便再没离过县衙,借口要日夜随侍自家大人,赖在衙门殓房里守灵。
周冶想着,他还藏着不少话,便也不撵他,只看他到底要如何。
闻言,洗墨忙叫车夫往后门去。
侍剑叹道:“倒是个忠心为主的。”
“忠心为主?私心为己吧!”洗墨啐道,“这老奸货!主子死了都不消停,可不肯少吃这最后一口死人馒头呢。”
洗墨看着侍剑,讥笑道:“他家老爷不在了,如今自是要换公子掌家。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能是那个最得脸的吗?还不趁此机会闹上一闹,表表忠心!
如此一来,就算年轻主子不待见他,少不得也要拿他供着。谁让他是曾家最劳苦功高,还最忠心护主的。真那么片刻离不得的,不如一头撞死,殉了主去,我才说他好呢!”
说着,洗墨又想起了什么,又道:“今日还听曾家老仆在背后说呢,这高升原不叫这名儿,是跟了老爷才改的,就为了讨个口彩。而他那儿子叫高仲,也是应着老爷对公子们的期望,继续讨口彩。
可惜啊!这曾家大概是不受文曲星待见的,两个儿子虽都读过书,但到底不是那个种,最后走的都还是武官的路子。”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涤砚忙过来伺候公子更衣,说起高升闹县衙的状况,末了道:“公子,他如此闹,只怕与他那儿子的案子,脱不了关系。”
周冶一听便笑了,看了洗墨一眼:“多学着点儿!你仗着点儿小聪明,那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别的不说,就那高升,可比你这脑子转得溜多了。”
洗墨忙接口道:“对!我还没说完呢。他在此事上使了大力,揽功上身,新主子也要看在这份儿上,管管他儿子的事!”
***
却说那高仲,因他爹是曾怀义跟前最得脸的人,他娘又是夫人的陪嫁,两口子一个管前院,一个掌后院,都是主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便觉得自己也只在主人之下,是个副公子了。
故而,他虽生为奴仆,却自小没吃过一点亏,没受过一点气,连主子也看在他爹娘的面上,对他多有抬举。
如此在恭维和抬举声里长到了十多岁,他便仗势横行了起来,在府里还算知道身份,出了府便有天无日了。
可他到底没经过事,也没他爹的奸,分不清人好赖。那日,让几个人又灌了顿酒,再一挑唆,他又当街打了人。
可怜那挨打的至今还苟延残喘,死不过去,却也活不过来。
周冶原也看着曾府的面子,打算看看伤者形势再定夺,没有强拘他。谁知一案未了,那高仲又喝多了酒,差点一把火烧了曾府。
周冶料着那曾怀义也乐得让他去当坏人,替他辖治辖治,便以殴伤人在前,失火在后,将人拘了来,再不放出。
涤砚烹了茶来,周冶坐下喝了口,才道:“这高升老儿,借着主子的事在这儿朝我撒气,施压呢。”
*
衙门殓房里,高升正跪坐在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手上的烧完,他仰了仰头,咔咔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一眼扫到那白布蒙着的死鬼老爷,不由叹了口气。
他家老爷刚升了官,还没来得及抖一抖,竟就嘎嘣死了,害得他如今不得不自己来这鬼地方熬着,亲去捞儿子。
原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实乃稀松平常之事,怪只怪对方没本事,几下就要死不活的。县衙偏又纵着家属闹,甚至以主人都没追究的失火之责,强拘了他儿子去。
他高升在官老爷面前是没脸,可他家老爷有面儿啊。如今,明州上下,谁不看着这案子?就连孙刺史也少不得要过问的。最妙的是,这事还让他牵扯上了卢府的人。
他倒要看看,这位周大人挨不挨得住这火烧眉毛,夜里能不能睡得着觉!
如此想着,他得意一笑,既是谁闹谁有理,谁死伤谁有理,他如今也得了理,岂能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