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看自己的目光,也是如此温和沉静,两张脸在她视线里一点点重叠,直至严丝合缝。
四目相对的当下,齐眉下意识地朝他露出个笑脸,就像从前那样。
刚要跟他说话,就见他已经淡淡地将视线移开,变成了一副不太想搭理她的神情,齐眉顿时讪讪。
也是啊,他们的关系早就今时不同往日,对妹妹和对前女友,态度怎么可能一样。
江问舟见她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忍不住咬了一下后牙槽。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去看还在招猫逗狗的亲妈,又喊了一声:“妈!”
孙茂芸这才诶的应了声:“吃面呗,看看冰箱有什么,多做几个配菜。”
齐眉忙道:“我去做吧。”
“不用不用,让你哥忙去。”孙茂芸拉住她,问她困不困,“刚下夜班,先去睡一会儿,能吃饭了叫你,晚上要不要去店里?”
“今天不去吧,难得……回来一趟,我都很久没在家吃过晚饭了。”
“谁让你那么忙,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天慢慢热了,五一也快到了,生意比前两个月好不少,倒是还算可以,幸好熟客不少,学生也爱凑热闹。”
听到这几句对话,原本已经转身往屋里走的江问舟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扭过脖子回头看了一眼齐眉。
听到她声音轻快地问母亲:“您和干爸什么时候去我们店里玩啊?我们最近琢磨了一个新的酒单,是红楼十二钗,还挺多客人喜欢的,而且喝一杯还送一张刮刮乐呢,您要不要去试一下手气?”
“真的啊?那我们过两天就去。”孙茂芸满口答应。
江问舟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曾经希望天下无病自己没有回头客的是她,现在希望回头客越多越好的也是她。
他突然有些茫然,发现自己根本搞不清楚她到底喜欢什么。
齐眉从申城回来后,拿到了她父母留给她的另一部分财产,是她母亲肖骊在参与生前最后一个案子的行动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一次钱托付给了一位叫陆近成的朋友。
那次行动肖骊果然没有回来,她牺牲之后,丈夫齐天远才知道这事,又将另一笔钱交给陆近成,拜托她帮忙置办一处不动产,作为以后留给齐眉的保障。
陆近成多方挑选,买下一间颇为宽敞门面房用于收租,后来旧城改造,那一带最早拆迁,这处门面房拿到七位数赔偿款,这笔钱在房产市场中再次流转,变成了思齐路上一幢临街的二层小楼。
——孙茂芸和江眀琮都怀疑陆近成往里贴钱了,但他坚决否认,问就是那套门面房原来租给一个大老板,租金很贵,都存起来生利息了。
齐眉拿到房子过了不到一周,就决定要在那儿开一处酒吧,要命的是,陆近成还对她有求必应,不仅给她找调酒老师,还从自己的场子里调了个经理给她。
手把手教她怎么跟设计师打交道,怎么设计菜单,怎么做营销策略,诸如此类,齐眉学得兴致勃勃,孙茂芸和江眀琮的反对和劝说是一点都听不进去。
陆近成还理直气壮,说支持孩子创业,亏了算他的,而且人得撞过南墙才知道自己合适干什么。
再说了,跟齐眉合伙的人是他未来儿媳妇,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帮,难道要去帮外人么?
孙茂芸没办法,只好在和江问舟打电话时抱怨几句,说小孩子不知道做生意艰难就算了,这老陆也跟着瞎掺和,真是不像话。
听说齐眉不仅是要离开临床,而且是彻底摒弃这个专业时,江问舟恨不得直接飞回来质问她为什么。
为了一个人渣放弃自己的前途,甚至课题都做到三分之一了,只等她博士阶段继续完成,最后会有一个特别漂亮的成绩,可以去申请博后申请基金,他甚至都想好了教她怎么申请才成功率最大,要是她实在写得烦了,他也可以帮她改……
可是,这些计划完全没有机会实施。他觉得这和因噎废食没有任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她这样做,害了她的人不会有任何损失,甚至还会庆幸,会沾沾自喜,她永远弱小,就意味着她永远没有能力报复自己,他就可以一直高枕无忧,可以再去寻找其他的猎物。
那段时间他没有一天是能睡着的,甚至时时刻刻都在恨,恨方仕平弄权害人,恨齐眉轻言放弃,更恨自己弱小。
明明最该保护她的是自己,可是他不仅没做到,还要完美掩饰情绪,不能让同事们尤其是方仕平看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被人问起女朋友,就说她身体有些不好,决定缓一缓休息一阵,再申请容城那边的学校,能离家和父母近一点。
那段时间他上火得厉害,不停地长口腔溃疡,好不容易好了两天,又开始长,反反复复,一拖就是半年。
直到从母亲那里听说齐眉的店已经步入正轨了,看起来还可以,他才松了口气,问母亲:“那她就这么着了?再也不考虑读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