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儿时的友谊,成年后再次回望,犹如埋藏在砂砾里的金子般,纯粹可贵,闪闪发亮。
又一阵沉默后,闻砚礼轻笑了声,“你们俩能做朋友,是有原因的。”
孟璃回过头,“怎么说?”
“你们俩都是重感情的人。”他道。
重感情的人?
孟璃眉头微蹙,下意识否认:“我不觉得。”
她一直觉着她是个性情凉薄的人。
老家的亲戚们提到她,都一脸鄙薄,“老孟家那个闺女,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妈跟人跑了,她不哭也不拦。她爸喝醉了躺在地上,她路过扶也不扶一把。家里条件不好,让她去厂子里打工赚钱,她也不去,还偷光了家里的钱,自个儿跑去大城市,也不管她爸的死活。”
“生出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亏大发了。”
在这样的论调之下,孟璃渐渐觉着,她大概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六亲缘浅”之人。
都说六亲缘浅之人此生便是最后一世,这辈子修的就是两不欠,待了却一切因果,就算功德圆满,跳出轮回与三界了。
这说法或许有些封建迷信,却给了孟璃不小的安慰——
如果真是最后一世就好了。
这操蛋的世界,她可不想再来一回。
对于孟璃的否认,闻砚礼并没有追问,只沉默的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街景。
孟璃也意识到似乎把话题聊死了。
指尖抠了抠手机壳,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闻先生,你知道乔诗蕴是什么时候生病的么?”
葬礼上她就想问乔书榕了,但一直没寻到机会。
车窗边的男人闻言,缓缓回过了脸。
看着年轻女孩儿那双在光影折射里分外明亮的漆黑眼睛,他缓声道:“大概是前年年底。”
孟璃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呼吸也屏住,一副期待他透露更多的表情。
闻砚礼稍作沉吟,难得多说了些:“书榕说她从前就有胃病,后来情况严重了,去医院一查,发现是晚期。”
“这两年一直在治,国内外各大医院都跑过,但情况很不乐观,化疗也吃了不少苦。”
“书榕说后来几次化疗,很痛苦,他妹妹想放弃,选择安乐死。但他爸妈不同意,还是坚持保守治疗,尽量延长她的生命。”
“为了这事,书榕和他爸妈吵过好几回。”
有一回吵的厉害,乔书榕还被他爸打了一巴掌。
他爸指着鼻子骂:“你这个混蛋玩意,你这不是催你妹妹去死吗?”
不过这事,闻砚礼没提,好歹在妹妹同学的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孟璃则是从闻砚礼这寥寥数语里,勾勒出乔诗蕴生病后的生活写照。
一想到黑白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娃娃脸女孩,最后痛到主动求死,她的胸口也好似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闷得喘不上气。
闻砚礼侧眸,看到身旁的女孩垂下白皙面庞。
车窗闪过的光影明明灭灭,她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不清,但情绪无疑是沉重的。
他没再说话,继续去看窗外繁华而璀璨的街景。
就算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八年,沪城的夜景,还是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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