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家,一进门,林修竹就跑到了餐桌旁,林军脱掉外套搭在衣架上,看到陈霞捉住跃跃欲“吃”的林修竹,撵他去洗手,林霏开在啃鸡翅,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啃。
林军直接走过去准备坐下,他拉开椅子,这时,林修竹甩着湿答答的手从卫生间走出来,杵在那里盯着他问:“爸爸你怎么不洗手啊?”
……林军一时语塞,正打算搪塞过去,陈霞笑着推了推他:“快去吧,你儿子攀着你呢。”
林军无奈地去了卫生间,林修竹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别忘了打洗手液奥爸爸!”
吃到一半,本来就兜着一肚子话的林军终于憋不住了,他状似无意地问女儿:“作业写完了吗?”
林霏开直觉不太妙,咬着鸡骨头吞吞吐吐地答:“快了,还剩一点。”
“我今天接老二的时候在一中门口碰见祁忆良和张一然了,你猜他们上学校干嘛。”林军黑着脸说。
林霏开明白了,这是在外面受了刺激回家找茬来的,看来这顿晚饭是吃不好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含糊:“干嘛?上学校约会?”
“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呢?你看看谁家孩子跟你似的,”陈霞皱着眉头瞪了女儿一眼,脸色也不太好看,“一中现在国庆节假期也补课?以前不是只有寒暑假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透出来……”最后几句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在自言自语。
“哼,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林军冷笑一声,“人家孩子能去,咱家孩子去不了,那方萍郑清月(张一然妈妈郑清月)能跟你说这事儿吗?那两家都不是爱显摆的,要交流肯定也是他们之间交流。你要咱,咱碰上这种事儿也不告诉去不了的那家,说了啥用?光添堵。”
他发表完意见,餐桌上暂时没人说话,林霏开埋头猛吃,看不清表情;陈霞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嘴里的一口饭菜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林修竹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察觉到大人们都不高兴,非常聪明地选择了乖乖吃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军举起筷子却不夹菜,转向女儿继续说:“你得赶紧把作业写完,再拖得拖到什么时候,开学就考试,假期还整天玩手机看电脑,准备考几分啊?人家假期早早做完了作业还去补课,你这啥都不知道,他们考试成绩能不好吗?高二了,分科了,非常关键的一年,该收心就得收心,你都十七了,马上就成年,也该有点成年人的样子,别光想着玩,指靠着我们管你没用,得自己管住自己,听见了吗?!”
不等林霏开回答,陈霞开口了:“这样,你写完了作业,明天找张一然或者祁忆良,问问他们学的什么,你看看能不能叫人家把题目笔记之类的拍照发给你,你自己做一做,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爸妈也不是一定要你跟别人比,”林军叹了口气,“主要是考个好大学实在太重——”
“行了!你自己听听好笑不,”林霏开忍不住了,“刚才说的哪一个字不是拿我跟别人家的小孩比?对,我知道,说来说去,反正就是成绩嘛,成绩!成绩!也用不着等到明天,我今晚——不,现在就去问!满意了吧?”
林霏开把碗筷一搁,气冲冲地回到自己房间,“砰”一声摔上了门。
林军从一开始的惊讶中缓过神,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几句还不爱听了?行啊——”他站起身想追过去继续吵,陈霞赶紧拦住劝道:“也不是啥大事,就这样吧,今晚到此为止,谁也别说谁了,看她这次考试能考多少吧。”
|||
五号上午是校外专家的数学讲座,据说是学校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退休特级教师,自我介绍说他带的班年年出好几个清北,数学平均分130+,总之就是非常牛。他讲题型分析和解题思路,祁忆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哪一步就跟不上了,偶尔有几个前排的学生能回应他抛出的问题,大多数时候是满室寂静,每到这时,他就会端起保温杯来喝口水,然后长叹一声:“你们学校的尖子生就这样?”
校领导尴尬地陪着笑,说还有一些好学生没来,祁忆良搓搓手,感觉手脚冰凉,今天大降温,外面风“呼呼”地刮,阴冷的大礼堂坐了两百个多人也没能暖和起来。她吸吸鼻子,转头去书包里掏卫生纸,掏了个空,糟,卫生纸用完忘带了,她郁闷地缩回座位里。
张一然仰着头早就睡着了,虽然座椅很硬靠背很直桌板很脏,但是没关系,强者从不抱怨环境——额不对套错公式了,应该是最纯困的那些年无论怎么样都能睡,即使醒来时会收获一个酸痛无比的颈椎。
中场休息时终于来了个好消息,高三年级主任站在台上攥着话筒沉痛地说:“今天下午的专家临时有事来不了,下午的讲座取消,同学们中午听完就可以回家了。”
祁忆良心中窃喜,不管怎么说,又多了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赶紧溜到外面,掏出电话手表跟爸妈说十一点半来接自己,又裹紧外套匆匆溜回去。
天空是一种古怪的黄色,让它笼罩下的一切都变得灰暗破败,大风卷过树丛,把好多绿叶硬生生从枝干上扯下来,在空中撕裂成小片的碎屑,这种天气最适合宅在家里睡大觉,而不是巴巴儿地跑到学校来听什么劳什子讲座。
午饭妈妈紧急加餐——本来按计划祁忆良不回家,她都没打算进厨房,想着就剩他们夫妻俩随便对付一口得了,现在硬生生在半小时之内做了三道菜出来,她仍然担心不够吃,嘱咐孩子她爸顺路买点祁忆良喜欢的回来。
中午吃完饭,祁忆良窝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掐着时间去洗了个澡,在出租屋洗澡毕竟还是不如家里的卫生间宽敞(虽然都比宿舍方便)。裹好浴巾,她弯着腰,用毛巾包住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揉搓,微小的水珠从发根滚到发梢,滴落到白色的瓷砖上。
感觉头发不再很明显地滴水,她直起身,把头发甩到肩后,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摸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嗡鸣的热风与窗外的风声融为一体,同样咆哮着从耳边穿过,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完蛋,”揉揉鼻子,她如梦初醒地想,“不会要感冒吧。”
立刻走到房间拉开衣橱,祁忆良掏出一堆晾干了没叠就直接收起来的衣服,拉出一件厚厚的卫衣套上,再回去吹头发,边吹边梳,似乎这样能干得快一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觉得很好看,比平时都漂亮,于是挤眉弄眼地做了几个表情,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祁忆良你究竟在干什么啊!抓抓头发,差不多干了,她放下吹风机,快步跑回自己房间,“砰”地一下扑到床上。
“呼——”她埋在被子里长呼一口气,把自己翻个面,床上还散着刚才从衣橱里拿出来的衣服,乱糟糟的,但是她懒得管,任由自己陷在一团柔软的混乱中,仿佛棉花糖做成的云朵。
祁忆良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躺到她觉得有些无聊了,便伸手去够旁边书桌上的手机,那是妈妈的旧手机,已经用了好多年,卡顿严重,屏幕裂了长长的一道,机身也有好多地方磕掉了漆,妈妈实在是用不下去了,才换了新手机,把这个旧的束之高阁,在祁忆良多次表示自己需要跟同学朋友联络以及有些题要上网查资料,妈妈也觉得一有什么事祁忆良总要用她的手机不太方便后,才不情不愿地把旧手机暂时借给她使用,而且严格管控,今天下午算格外开恩,因为几个小时后她就要身处监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