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芦笋鲜百合,麻酱拌菠菜,一例清澈见底的豆腐汤,还有一盅热气腾腾堆叠着三菇六耳的当地斋菜煲。江予微坚持吃素多年,追求简食清欢,回归食物本真。
她将菜牌推过来,“你看看还想吃点别的什么?”
印象中,江予微面上总是像现在挂着平和得体的微笑,却很少流露真正的情感。她和谢晚虞一样,从来不会疾言厉色颐指气使,但就是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待人接物甚至有些“亲者疏,疏者亲”的意思。
孟臾轻轻摇头,“不需要了。”
江予微没坚持,眸光上下扫过,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上次打照面还是在老太太的葬礼上,几年过去了,眼前人依然是表里如一的样子,直发,净色的衣服,仪态自然舒展又不失端庄,单论个人品质,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可惜了,父母是那种情况。
吃得差不多时,江予微拿起雪白的餐巾沾沾唇角,默声喝了口茶,才问:“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孟臾放下筷子:“上半年,在五哥……宁知衍的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您可能没注意到我。”
“哦……”无关紧要的寒暄过后,江予微注视着她,切入正题:“一直想找机会见你一面,碰巧在这里遇到。前段时间,重衡回家说……要跟你结婚。”
其实,从前几年谢鹤逸不断用各种借口拒绝家里给他安排的联姻对象开始,江予微就有心理准备,只是那时孟臾年纪还很小,再加上……心爱的大儿子离去之后,她和小儿子本就不亲近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
对于谢鹤逸平时的日常生活,江予微向来关注的很少,但冷眼瞧着,觉得他对孟臾的态度也是淡淡的,不像真的上心的样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根本不用任何人出手干涉,久而久之一定会出问题。而古今中外的经验之谈,本来没什么事的,外界越反对,越是要演一出千古爱情绝唱给你看,倒不如静观其变。
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还是老太太一意孤行,非要相信什么挡灾之类的无稽之谈留下的后患。
“我跟他父亲是不会同意的,就算他把明面儿上的所有问题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解决掉,只要我们不同意,你们就永远无法结婚。”表达完立场,江予微没有评判他们的关系,而是垂眸轻抿了口茶水,语气平和道:“孟臾,你年纪还小,见的人少,可以再多读几年书,去看看世界,或许,到时候想法就变了。”
见孟臾一味沉默着不作声,她一针见血道:“我相信你是个有追求的女孩子,不会甘于做一个……附属品。当今社会,女性还是要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才可以,男人永远不会是你的凭仗,知识和能力才是。而真正的独立,都是要从求学开始的……你想去哪里,美国,还是欧洲?我可以帮你安排……”
上兵伐谋。
她言辞温和,循循善诱,一句都没有贬低她,更没有威胁要如何拆散他们,却字字句句都在攻心。
不是没想过会面对这些现实的问题,但当真正身处其中时,孟臾还是会觉得有点难堪,或许这就是谢鹤逸那夜说的,有些东西,你得到了也未必就会觉得有那么好。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得不到,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不堪罢了。
静默几息,孟臾满脸平静地抬眸,缓缓道:“谢谢您替我做打算,但是……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就像您说的,真正的独立——不管是求学,还是工作,和他在一起,还是分开,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做选择。”
江予薇似是觉得她太天真,轻轻笑了下,“有个成语叫先礼后兵,你是有选择的权利,但你确定能承担得了随之而来的后果吗?”
静默片刻,孟臾应声,“能不能我不清楚,但我愿意承受任何结果。”
说完,她轻轻颔首,起身道别:“您慢用,我下午还有工作,先告辞了。”
孟臾回到会展中心,和田欣一起整理好剩下的展品,撤了展台。提前寄过来的宣传册页基本都发出去了,腰扇轻便,全部装起来也不重,所以邵启冬才会放心让她们两个女生过来参展。
按照田欣的说法,出差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吃喝玩乐的时间。
孟臾虽然心情不怎么好,但不想因为自己扫了田欣的兴致,便和她一起到夜市随便逛了逛。
田欣神经大条惯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拉着孟臾把以前没吃过的,看网上攻略想尝试的——烧烤生腌海鲜清补凉……全部尝了个遍,为了尽可能多试一些,大多都是两个人分着吃的。
回酒店时,已经接近凌晨。坐上出租车,孟臾就开始不对劲,浑身发热,手臂上和脖颈里也开始一块块泛起红疹。她把车窗降下来,吹了一阵子海风试图缓解,没想到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
田欣很担心,凑过来问:“孟孟,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孟臾摇摇头,轻轻嗯了一声。
司机是个本地人,从后视镜看到,热心肠道:“是不是过敏啊?前两天我就拉过一个,哎呦可严重了,送到医院都休克了,差点没救回来!”
孟臾本就在出虚汗,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无暇搭话。田欣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当机立断说:“大叔,我们不去酒店了,你给我们拉到急诊去吧。”
田欣说罢,立刻拨通邵启冬的电话,将情况和盘托出,可他虽然之前是医生,此刻却远在溪和镇,毕竟鞭长莫及,只能让她们抓紧时间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