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边,环视病房一圈,谢鹤逸不在,还好。孟臾反倒觉得轻松许多,否则她好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李嫂脸上没什么表情,尽职尽责传话:“先生让我告诉你,他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晚一点会过来陪床。”
孟臾抬眼,窗外烟霞隐隐,绯红映天。
原来才不过是傍晚时分,这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天。
孟臾起身先去了趟洗手间,然后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面无血色的自己,勉强用一只能动的手撩起水擦洗了下,出来从床头柜上的包里掏出手机,才看到竟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和一堆微信消息。
她疑惑地单手划开,不仅有来自几个室友的、朱惊羽和梁颂年的,还有辅导员的,她随便划拉着,各个群里也早就炸开了锅,她被谢鹤逸抱上那辆银色宾利的视频正被疯狂转发传播,说什么的都有。
没办法,当时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豪车、女大学生、出现在本不能进车的高校林荫大道的特权,在如今为了流量无所不用其极的时代,任何元素加起来放上网,看图写话,都很容易被人有鼻子有眼地编出一篇骇人听闻的故事来。
说实话,孟臾真没那么在意,可若不管不问,任由事件发酵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给谢鹤逸造成什么麻烦。思忖片刻,保险起见,她还是把群里的视频全部转发给裴渊,向他简单报备了下这件事。
裴渊回复称得上是飞速:「您醒了?」
孟臾将手机放在桌面,垂眸,用单手敲字:「嗯」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两秒后,停顿片刻,约莫过了半分钟,孟臾收到一句:「先生这就过去。」
紧接着,梁颂年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孟臾迟疑了下,自从上次在粤菜馆亲眼见过谢鹤逸将她拉走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自己,她接通,听见对面急切问:“你还好吗?在哪家医院,我能去看看你吗?”
“没事,一点小伤。你……不用过来,谢谢关心。”孟臾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
梁颂年沉默片刻。
刚才正在开跨部门会议,筛选下季度的可行性项目,谢鹤逸坐在主位听取他们技术中心提报的选题,这场会议级别虽然不高,但还是挺重要的,尤其是每个项目的技术含量及应用价值,该引进什么,不该引进什么,其中的复杂性根本不是单纯看国际是否最前沿、国内是否空白就能确定其价值高低的,综合评估只有谢鹤逸能最终拍板。
其中有一项和政府合作的跨国采购的技术项目,梁颂年只知道是关于芯片的,涉密,且标的额巨大,一旦进入至少三到五年出不来,后续还有无法准确估计的解密期。项目人员的政审严格,不光因私出国受限制,因公出国更是要走一系列复杂的报备审批流程。
谢鹤逸正在点人,但裴渊突然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便将决策权全权委托给梁颂年他们技术中心的老大,自己则匆匆退场。
再结合群里看到的那些视频,就算梁颂年再迟钝,也能大致猜出些东西来。趁着谢鹤逸离开,暂时休会的空当,他给孟臾拨过来这个电话。
一段空白的沉默过后,孟臾听梁颂年好心提醒她说:“你看到视频了吗?有人拍了你和谢董……”
孟臾应声:“嗯,看到了。我已经发给裴总请他帮忙处理了。”
梁颂年松口气,“那就好。”
其他也不知能再说些什么,梁颂年只得嘱咐她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官方寒暄,挂断电话。
外面天色暗下来,孟臾受伤的地方在背后,不好在床上躺着,她便用右肩借力窝在窗边的沙发里屈起腿,一时有些怔忡。从小到大,她身边不乏有像梁颂年这样的追求者,她从来没有当真过,没感觉还在其次,主要是怕谢鹤逸生气,他的控制欲比常人高许多倍,她还要在谢园讨生活,自然事事以他的想法为重。
可为什么谢鹤逸身边一直都没有旁人呢?
他的至交好友宁知衍,有几年玩儿得多花啊,各种女伴女友毫不夸张,可以说是一茬茬地换,有段时间出门走到哪里都一堆女生围着捧着,他从不以为耻,反而以红粉堆里的建树洋洋自得,对谁都表现得像是个情种,又看起来像是谁都没放在心上,还是后来华东局的工作性质限制,不允许他继续荒唐,才塌下心来浪子回头的。
而谢鹤逸,外界一直都知道他信佛,不近女色,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轻易没人敢触他霉头,这一条就不知道堵了多少蠢蠢欲动的心思。
孟臾无端回忆起那夜来谢园赴宴的女客来,当时她怎么就因为他让她学古文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故意和谢鹤逸呛声呢?
她想,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从未见过别的女人出现在谢鹤逸身边,所以才会混淆了对他的感情,又或者是被他病态的控制欲逼疯了,反抗的执念蒙蔽住她的心,令她刻意忽略掉本该早就发现的秘密。
若非这场意外,生死关头,她再无法逃避,可能还做不到正视。
但你爱他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