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蒋韵安抚道:“莫慌。能杀了这么多道士,还没人听见叫喊,说明行凶者武功极高,很有可能是门派仇家。大家别担心,我明天去镇上报官,尸体先不要乱动,要是害怕的话就在一起睡,晚上不要乱跑……都回去休息吧,我布一个阵法,会保护大家安全。”
nbsp;nbsp;nbsp;nbsp;村民们连连道谢,心有余悸地回家去了,蒋韵拍拍陵光的脑袋,也让她先回山上去。
nbsp;nbsp;nbsp;nbsp;陵光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回山上等着,她慢吞吞走过山路,快到院子的时候却听见元英屋里传来一声异响。
nbsp;nbsp;nbsp;nbsp;刚才蒋韵说凶手可能是门派的仇家,陵光担心对方藏匿到山上来了,元英又可能在熟睡,于是门也没敲,冲过去就踹开了门,门板带着门槛一起完蛋。
nbsp;nbsp;nbsp;nbsp;屋里没有别人,元英也没有睡觉,她站在房间里,窗户打开,好像是刚才窗子里进来一样。
nbsp;nbsp;nbsp;nbsp;陵光皱了皱眉:“你干嘛去了?”
nbsp;nbsp;nbsp;nbsp;元英把手藏在身后:“我……”
nbsp;nbsp;nbsp;nbsp;陵光:“藏什么了?拿出来。”
nbsp;nbsp;nbsp;nbsp;元英往后退了一步,笑嘻嘻道:“姐姐,我把他们都杀了。”她伸出手,手心里是一颗眼珠子,还在滴血。
nbsp;nbsp;nbsp;nbsp;陵光瞪大了眼睛:“山下那些道士是你杀的?”
nbsp;nbsp;nbsp;nbsp;元英面色如常,讨论起杀人来,好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这种小事:“他们污蔑姐姐,辱骂老师,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理所应当啊,姐姐,你也是恶灵,肯定明白我的想法。”
nbsp;nbsp;nbsp;nbsp;那些道士筋脉全断,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断手断脚,挖掉眼珠……这是虐杀,不是单纯地报仇。
nbsp;nbsp;nbsp;nbsp;元英就是享受杀人的快感,并且在知道了自己和陵光同为恶灵后,心里期冀着陵光能明白她的感受,所以才没有隐瞒。
nbsp;nbsp;nbsp;nbsp;但陵光很不舒服,她看着元英手心里那枚眼珠,觉得反胃,想吐。
nbsp;nbsp;nbsp;nbsp;元英看到陵光的神色,愣了一下,迅速又把眼珠藏到身后:“姐姐,你怎……啊,老师。”
nbsp;nbsp;nbsp;nbsp;陵光回过头,蒋韵就站在门口,看她严肃的表情,一定是都听到了。
nbsp;nbsp;nbsp;nbsp;蒋韵忽略了一点,元英从战场上被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开了人智了,这不是省事,而是更大的麻烦。
nbsp;nbsp;nbsp;nbsp;这一年春天,栖霞山上建了一座黑塔。
nbsp;nbsp;nbsp;nbsp;元英每七天有一天时间可以出来自由活动,其它时候必须待在塔里修行,从品性到人格。大部分时间里,蒋韵都在里面陪着她。
nbsp;nbsp;nbsp;nbsp;陵光一下子获得了大量私人时间,但她也没什么事可做,白天就种点萝卜,看点话本,自己练练枪,要么就下山去找刘大娘玩,晚上自己对着蒋韵留下来的本子练术式,幸好天资聪颖,即使没人教她也能自己学个大概。
nbsp;nbsp;nbsp;nbsp;后面几年,元英不被允许出塔,蒋韵从塔里出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几乎到了几个月才出来一次的程度,每次出来都是一脸疲惫,一直到陵光长大。
nbsp;nbsp;nbsp;nbsp;陵光十五岁生日那天,蒋韵和元英一起出来了,陵光仔细想了想,自己跟元英得有几年没见过面了。
nbsp;nbsp;nbsp;nbsp;元英彻底变了一副气质,温和,知礼,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争宠,举手投足间跟正常人都没什么两样,也不再提杀人的事,但只要陵光看见那双眼睛,她就知道,元英只是藏起来了。
nbsp;nbsp;nbsp;nbsp;有些人永远学不会认错,她只会在杀完人后把沾满血的手背到身后。
nbsp;nbsp;nbsp;nbsp;那天晚上,蒋韵对陵光说:“去吧,到人间去。”
nbsp;nbsp;nbsp;nbsp;蒋韵身无财物,用树枝削了一根木钗送给陵光,算是完了及笄礼,她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了精气似的,想着先把陵光身上的结界解了,叫她到人间去走一走。
nbsp;nbsp;nbsp;nbsp;四海之大,说不定可以解答她那些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陵光什么东西都没带,身上只有一把长枪,一支木钗,蒋韵和元英目送她离开,蒋韵一句话都没说,倒是元英,温和地笑了笑:“祝姐姐此去一路顺风。”
nbsp;nbsp;nbsp;nbsp;等陵光走得看不见了,元英亲昵地托着蒋韵的胳膊:“老师,山道风大,当心着凉,我们也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山脚下的村子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年前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有一批老人没熬过去。陵光给刘大娘的墓碑上了一炷香,转头往北边去了。
nbsp;nbsp;nbsp;nbsp;栖霞山北边,是大昭和蛮人打仗的地方,元英就是在这捡的。
nbsp;nbsp;nbsp;nbsp;陵光走到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有个刚被烧过的军营,尸骸挤着尸骸,都烧得焦黑,陵光走了两*步,被一具尸体吸引了目光。
nbsp;nbsp;nbsp;nbsp;看身体是个女人,头被砍下来,脑袋已经不知去向了,她手里还握着枪,手上满是老茧和血迹,看铠甲规制,竟还是个将军。
nbsp;nbsp;nbsp;nbsp;陵光蹲下来,刚一碰到女人的尸体,就看到了她的平生。
nbsp;nbsp;nbsp;nbsp;女帝登基的第二年,力排众议开放了科考,武举也允许女子参加,这个姓燕的女人,就在武举里登科,先从女帝的近身侍卫做起。
nbsp;nbsp;nbsp;nbsp;她有一个十分温馨的家,母亲爱唠叨,有一个可爱懂事的妹妹,她每天回家,母亲和妹妹都在门口等着,然后一家人坐在烛火下吃一顿粗茶淡饭。
nbsp;nbsp;nbsp;nbsp;后来她在军营里一路高升,有蛮人掳走了她的母亲和妹妹,逼迫她交出布防图,母亲一怒之下投井而亡,妹妹也被敌军杀死,她冲动之下只身前往军营,又因为被属下出卖,落了一个战死沙场的下场。
nbsp;nbsp;nbsp;nbsp;在这些大概的平生里,家里的回忆尤其多,真实幸福的画面犹在眼前,那些嘈杂而温暖的万家灯火呼啸而至,天生灵物像小孩拿筷子沾酒一样,浅浅地体会到了一点“人世间”的滋味。
nbsp;nbsp;nbsp;nbsp;陵光决定顶替此人身份,替她活下去,因为是在四月,陵光给自己取名叫槐序,用了女人的姓,就叫燕槐序。再用一点简单的术式,周围的人见到她,就会下意识觉得她本来就长这个样子,本来就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