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走亲访友,免不了要应付些对旁人家事颇殷切的问候。
前几年尚寒暄学业是否有成,今年便敦促起成家立业,陈年与我在他们那儿要想毕业倒是比在学校难得多。
而我毕竟年幼一点,陈年就顶了大头。
席间长辈同他讲着,你今年二十几?
也快三十了,该谈了朋友吧?
没有过?
怎么会?
你看你一表人才的,工作又好,莫不是你眼光高?
虽说打小就俊俏,招小姑娘稀罕,可人生几许好年华,也是时候定下来啦。
这种人生大事的关怀,陈年起初还有些无所适从,多经了几次也淡然下来,熟稔而含糊其辞地应着。
我在一旁慢悠悠吃些果子点心,忽不肯放过他,陪着打趣道,说来也是,有几个像我哥这样的?
他从前讲顾学业顾事业,如今都稳当下来了,样貌性格样样不输人,怎么还是一直没恋爱呢?
陈年不料我也煽风点火,很是无奈,剥了颗果仁送进我口中,顺势用手指轻轻一点我的唇,低声道,你做什么。
我挑了挑眼眉,听亲戚果真笑着追问,可不是,究竟什么缘故?
陈年只好叹气微笑,说,我也真的不懂,只想顺其自然就好。
自然……自然什么模样?
我偏头看他的脸,就在咫尺,似乎又被拉远,能望见十年以后仍然清隽,二十年以后成熟至醇厚,四十年以后缓缓沧桑但坚定又矜持,可是怎么望,都望不出他身边另一位陌生女子的影像。
年假里最后一场席宴终了,不约而同地,我们长长舒了口气。
陈年走进房间,发现我已直挺挺倒在他的床上。他按着眉心问我,头晕吗?
我低低应了声。
陈年将沙糖桔上的白络撕干净,递到我唇边,说,那就早点休息。
我嚼着甜丝丝的桔子,看见他眼里覆了层盈盈而迷离的光,使我相信酒精同样涣散了他些许意志:今晚我想睡这儿,行不行?
陈年将剥下的桔子皮搁在鼻间闻了一闻,扔掉,才道,你在想什么?
我有些无辜地笑道,好久没和你躺在一起,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好吗?
他没说话,慢慢坐在床边,上半身躺下来。
我牵着他的袖,暗青色的睡衣下那副成熟的男子的躯,如饱满而待撷的果。
哥,我轻轻问他,你觉得做小孩和做大人,哪个更幸福?
陈年说,做大人。
我不由问,你不会觉得小孩的世界更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