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跃动,他沉凝的视线扫过秀致的脸,不愿放过他神情的每一寸变化。
“不是的!我看不得你守在无心苑苦等,也看不得你失明不便。我想,若为你医好眼睛,我就……我就……”
“你就不再亏欠我了?”
李无疏在他怀里摇头。
他无法想象,若自己偿清这一切,会不会将种种情感淡忘,像他从前交流过的那些草木之灵。
做草木很好,但不是他想做的。况且他欠阮柒的,根本偿不清——他的十年等待,他的一百零一次垂死挣扎,他积水成河的功德,还有他的一往情深……甚至阮柒借他换福缘的那片金叶子,他都还不起。
他想要给予阮柒更多,比阮柒为他付出的还要多,但他感觉自己已经给不了什么,他自己连七情六欲的快要失去。
这个认知让他痛不欲生。
在阮柒的引导之下,他已然悟到自己的心眼之术。
他看到阮柒手腕上松松地拴着根红线。那抹红色在在他混沌的视野里十分扎眼,无法忽视。
但线的另一头,李无疏垂下头看去,竟不知何时松了开来。
月书赤绳,可赐白首不渝,三生结缘的福缘,屡试屡灵,在他身上,竟然失效了。
——肉身既灭,情断欲绝。
这当真是一句谶语,晨钟一样在脑海里嗡嗡鸣响。
攥着墨色袖袍的手用力到扭曲,李无疏盲目地用一个近乎崩溃的吻撞向阮柒。
他不太擅长。风月看遍,都是纸上谈兵。言语也好,剖白也好,都不够。他只想让阮柒知道,那不是亏欠,他对他有谷欠。望。
阮柒被他的莽撞生生撞退了两步,托着他的双肘,将他寸寸安抚,引导这个跑偏的吻回归正轨。
李无疏的气息总让他忍不住深入探索,即便在对方没有意识的情况下,都使人按捺不住,何况这回,他如此主动。
一双手伸进阮柒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上的薄薄肌肉一路向上攀住肩膀。李无疏有点透不过气,微微仰头。才一察觉这个征兆,阮柒便抱着他猝然转身,将他抵在掉漆的梁柱上。
“阮柒!”
他侧过头,从唇缝里挤出哀求的字眼。却被阮柒一把扣住下巴,完全逃离不了。阮柒又在他唇上用力吮咬了一口,才短暂地松开。
柱子陈旧掉漆,衬出他的肤色和他脸上的白绫格孤洁。烛光映了半边,让他睫毛投出浓墨重彩样的阴影。他靠在柱子上张着嘴,干渴地呼吸,喉结上下一滚。
阮柒用他的眼睛,着迷地审视他的溃乱。
李无疏又咽了一口唾液,面朝阮柒,有些无助地开口:“阮柒,我该怎么办?”
“别怕。”阮柒在他唇边啄吻,又安抚道,“别怕。没了肉身,还有我。”
藏在白绫后的双眼不禁微微张大。李无疏的担心是正确的。阮柒恢复了视力,将他任何心思都看在眼里。
他的担忧,他的顾虑,阮柒全都明白。
谁说步虚判官冷酷不近人情,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懂得洞察人心。
“我怕我辜负你。”
扣住下巴的手立刻发力,阻止他低头。
“你一定要永远亏欠我,这样,我就把你困在了红尘里。”
轻吻落在李无疏鼻尖,随后又接连落不断在他鼻梁,然后隔着白绫亲吻他的眼睛。
阮柒做了他从前一直想做的事。
这一刻他感到安心极了。
他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风筝,在频频而至的风暴中随风飘摇,每当他以为自己将要粉身碎骨的时候,低头看去,总有一个人紧握着他的风筝线。
那个人就是阮柒。